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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亮,今天多陪我一下嘛...」我撒嬌著,回國的時間不長,我希望多點時間相處,
「我也很希望可以,但你知道的,我工作忙,實在撥不出太多時間,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補償妳,好嗎?」他摸摸我的頭,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麼,
「走吧!去妳最愛的攤位吃些東西,吃完後送妳回家休息,是晚上的飛機吧!我在盡量趕去載妳。」
「不用啦!你不要這麼累啦!我可以自己坐車去就好了。」他又摸摸我的頭,我知道他還是會堅持送我的,他總是這樣體貼。

「那下次回國再見囉!到那邊記得打給我,等你電話,再見」我朝亮不捨的揮了揮手,「再見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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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亮,我覺得好累...」我對著電話嘆口氣,我感到好疲憊
「依潔,過程總是辛苦的,我知道妳可以的,加油,最後一關了,等妳回來我再幫妳好好慶祝。」
聽著他溫柔的聲音,我感到平靜,也感覺到能量,
「恩,一定喔!賴皮的是肥到走不動的豬!」我笑著說,
「恩...一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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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是我哥。」

「亮,你在說什麼?」我瞪大著雙眼,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,再轉頭看著躺著病床上必須依靠呼吸器生存的病人。
「依潔,我得跟妳說聲對不起,但請容我重新自我介紹,我是曾仲廷,曾亮的雙胞胎弟弟。」
 眼前的男人...他說仲廷是吧?面帶歉意的說著,或許...還有著點不捨。

我的腦筋一片空白,該說是一片混亂才對,我消化著剛接收到的訊息,以及那聽來令人瘋狂和疑惑的故事,
世界彷彿開始失控,打從我踏進這間病房開始,正確來說應該是從那通終於被接通的電話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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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台灣了,在英國完成了學業的最後一年,我終於又回到自己的家鄉了,
我幾乎是一下飛機就立刻撥通了電話,將近三個月未來往的號碼,這不尋常,非常不尋常,至少和以往幾乎天天通話比起來,太不尋常了,
只是忙於畢業事宜,沒法分心,一直到此刻,我才發現自己好想他,好想立刻見到他,

「喀!喂...」接了,終於接了,那熟悉的聲音,
「喂!是我!我回來了,你在哪?你是不是應該帶我去吃東西四處玩呀!我...」我興奮的想與他相約見面,卻被打斷了,
「依潔?妳回來了?怎麼比妳說之前說的早了1個月,發生了什麼事了嗎?」
「哈哈!別緊張,這種事常見的,只要資格確定了,該拿到的跑不了,那時間是官方給妳,稍稍變動是很正常,快帶我去慶祝吧!」
「現在方便嗎?我想請妳來一趟醫院,在建國路上,633病房,另外先對這陣子的失聯和妳說聲抱歉,其餘我們見面再說。喀...嘟嘟嘟」
這...這算什麼?三個月沒聯絡,將近1年不見,他的反應卻是這樣?這樣的冷淡?
我感受到一股怒火在我體內燃燒,好像再不找個地方宣洩就要爆發了,

「我就看你到底再搞什麼鬼,臭曾亮、爛曾亮、王八亮!」我在心理怒罵著。

「小姐,到哪裡?」
「麻煩到建國醫院,謝謝。」我上了輛計程車,帶著令人乏力的大小包行李,我心裡有著些許不安,這促使著我盡快與他見面,於是我放棄先回家整理的念頭。

曾亮是我的情人,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,我們沒有正式和對方告白過,但我們都了解彼此的想法,至少我是這樣認為,
我們交往快10年了,應該是從高三那年開始,我和曾亮是國中同學,高中則是各在同縣市的男校女校就讀,
我們倆的老家住得還算近,就是隔著幾條街而已,只是國中同班前彼此不熟識,或許見過面,
但那王八亮可沒有一張令人過目即印象深刻的好臉龐阿!倒是本姑娘還真有幾分姿色,估計他從第一眼看到我就著迷不已了吧!
高三那年,靠近畢業典禮的某天,他一如往常的來校門等我一同回家,從國中開始的習慣,自相識熟悉開始,我們便會一同上下學,
或許別人早當我們倆是親密的小情侶,但一直到那天之前,我只認為亮是我的好朋友,可能心裡也早已認定了他,只是他的坦白,讓這份關係更加溫了。

「要畢業了呢!又可以同校了,不用再每天騎的飛快趕來了。」
 還記得亮那天的第一句話,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台北的學校,除了分數外,會選擇到那念書的原因,還有我爸的調職升遷,所以我們一家也決定搬家,至於亮,他是這樣說的,
「哈哈!我可是拼死拼活才辦到的,妳知道的,我一向不是很擅長學習,為了再跟妳同校,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呀!
我已經習慣回家的路上有妳,也開始希望未來的家中也有妳...我做不到什麼承諾,至少現在的我還不行,但我答應會繼續充實自己...我想我是真的喜歡妳了。」
這...不算是告白吧,這根本是在念台詞!至少我是這樣認為。
他當時的臉紅透了,好像還帶有幾分懊惱,或許是怕嚇到我或讓我感到很尷尬吧!
我笑著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,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了許多...

「叭叭!死因仔,是不會騎車喔!恩災希襪(不知死活){台語}」
恩...騎腳踏車握手真的是很危險...

踏入633病房,躺在一旁病床上的人讓我壓抑住立刻大聲質問的衝動,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抬頭看著我,
「妳來了,我還以為來不及了,他總算是熬到能再見妳,來吧!快來看看亮,也讓亮看看妳。」亮開口,而我一頭霧水,
「亮,這是...」亮要我看看亮?所以病床上的是...亮?那我眼前的人又是誰?
「脊隨小腦變性症,妳知道吧?罕見的病症,但應該還挺有名的...」亮打斷了我...我應該稱呼他亮嗎?說著說著他的語氣逐漸哽咽,然後憤恨的繼續說
「那個庸醫...!都是他!都是他...」他激動的全身發抖,我走上前搭著他的肩膀要他冷靜,我實在搞不懂狀況,
「亮!這是怎麼回事?這個男人是誰?你又為什麼在這裡?還有...還有...」我心裡有太多疑惑,我已經快無法清楚的思考問題,
亮停止了啜泣,緩緩的起身,並未理會我所提出的疑問,他從一旁的抽屜內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,他翻開來,看來是本相簿,
「我知道妳有很多問題,但...先聽我說好嗎?」亮把相簿遞給我,顯然並沒有要給我表達意見的機會接著說
「復建的過程很辛苦,亮他很努力,他堅信自己會復原或至少讓自己可以再愛妳久一點。」

我約略翻著相本,照片裡的男人和亮十分相似,
「妳幾乎是他生存的唯一目標了,我的意思是,亮是為了妳而活下去的,他很想見妳,但更他不想耽誤妳,他知道這個學位對妳來說有多重要,
於是他要我不能告訴妳,並答應為他演齣戲...」
我想我大概明白他在說甚麼了,但我完全沒辦法接受,這怎麼可能,這4年來的日子,
他的溫柔體貼,他每次通話的安慰鼓勵,每次回國他的接送,帶我去吃我最愛的台灣小吃,工作一有閒暇變帶我四處走走,都是他,是亮沒錯,但我看著眼前的男人...
「我...」我想出口反駁,而他再度打斷了我,
「『多發性硬化症』,這是一開始診斷出的病症,妳離開那年,亮的身體漸漸不聽使喚,或許早在更早以前就開始了吧!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說...我只恨我自己沒能早點發現...
亮的四肢逐漸萎縮,他開始容易跌倒,經過腦部的掃描,醫生診斷為多發性硬化症,並開始接受治療與復建,亮逐漸惡化無法下床,
 一直到幾個月前出現呼吸困難,進一步分析DNA,才發現...才發現一開始就錯了...也來不及了...」

他又開始哽咽,我也發覺我的視線開始模糊,相簿中許多相片下都貼著紙條,那是亮的字跡,不會錯的,但可以發現它越來越潦草,

1980/08/03:依潔,復健開始了,我的手越抖越厲害了,妳現在好嗎?我好害怕再也無法牽起妳的手...
1980/10/23:依潔,一個人在外辛苦了,昨晚聽見妳無助的哭泣,我好難過,我知道妳會堅強熬過的,我也會,一起加油吧...
1981/05/26:依潔,妳回國了,我真希望能見見妳,希望仲廷的演技完美,他罵了我好多遍了,但他還是願意幫我,真是委屈他了...
1982/07/13:依潔,我想這是最後一次寫下對妳的思念,我有好多話想對妳說,但我幾乎快握不住筆了...我愛妳,好想妳...

「亮...」我想我是相信了,但我依然無法接受,
「那是我哥。」他冷靜的說,我已忘了這是他第幾次打斷我,
「依潔,我得跟妳說聲對不起,但請容我重新自我介紹,我是曾仲廷,曾亮的雙胞胎弟弟。」
「亮...」
「依潔...我不是亮,我...」
「不要打斷我!!」我大吼,腦袋一片混亂,仲廷臉上帶著不捨,「這些日子和我見面、通話的...都是你?」
「陪妳吃飯的是我,電話都是亮...妳應該也發現我總是走的匆忙,我必須工作和照顧亮...雖然他總說不要我這麼累,這裡有醫生護士會照顧他...」
那些日子...我想起了某個晚上的電話,
「如果有一天,妳發現我將不再是我,妳會不會恨我?」亮忽然冒出了這句話,而我完全不明白...
「你在胡說什麼,難不成還有假的你嗎?我愛你都來不及了,怎麼會恨你呢?」那晚,亮沒有再多說,而是轉了另一個話題...

「她從沒跟我提過他有個弟弟。」
「我出生那年家境不好,亮的爸爸剛被裁員,一下多了兩個孩子需要照顧根本不可能,我被送給了隔壁村的一對農家夫婦養大,
國中那年,亮的爸爸工作漸漸穩定,想把我接回去,我賭氣不肯,也不肯認他們為父母,現在想來當初決定沒錯,但我和亮一直以來關係都很好...然後...」
「那伯父伯母呢?」我打斷了他,
「我正要說,亮應該沒告訴妳,他從來就不是個會將壞事帶給他人的人,大三那年亮的爸爸在外有了女人,最後導致離婚了,
離婚後亮的爸爸變了,他開始在下班後去喝酒,醉了就打亮,亮還曾幾次來睡我家,因為亮的爸爸正在家裡大發酒瘋,之後亮發病了,他爸爸根本不願負擔這包袱一走了之,後來好像在一次酒醉在路上被撞死了,我不清楚也不在乎。」
 仲廷輕蔑的一笑,滿臉冷漠,
「你說這些年和我講電話的都是亮?而他卻完全不告訴我?然後消失了三個月,再見面卻是這樣的情形?」
「我說過,他從來不是個會將壞事帶給他人的人,更何況是妳,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個笑話,他很希望他走了以後能由我照顧妳,當然,我從未承諾過,也沒打算繼續欺騙妳...我...」
「開什麼玩笑!現在才說這些...你已經騙了我4年了!」我大吼「這算什麼?你們把我當成什麼?這是遊戲嗎?隨便你們操弄嗎!!」

我摔下相簿,拿起包包轉身便打算離開,護士小姐在這時趕到病房門口,

「不好意思!請不要在醫院大聲喧嘩,再這樣下去可能要請妳離開...」
「讓開!」我正打算把她推開,
「依潔,等等...」仲廷從後頭拉住了我,「不好意思,雅亭,我會注意的,請再給我一點時間,好嗎?」雅亭?是那位護士吧?
那護士點點頭離開了,而我發現我手裡多了一件東西,
「亮在幾個月前發現自己的說話能力越來越差,他要我每天替他錄下對妳的感情,他說他從未對妳說過他愛妳,而當他發現這天大的遺憾時,
 他已經漸漸口齒不清了,所以他不敢再與妳通話,他知道剩下這幾個月對妳學位的取得很重要,他不願意讓妳分心,
 他甚至想拜託我繼續和妳通話,繼續鼓勵你,但我拒絕了,我實在不肯再欺騙妳,
他很遺憾,而他害怕他將快連把話說出口的力氣都沒有了...」

 仲廷流著淚說著,而我發現手裡的是一台錄音機,我顫抖著按下播放,

 「依潔我愛妳...吱吱...依潔我愛妳...吱吱...依潔我愛妳...吱吱......阿阿...阿阿阿...吱吱...阿阿...阿阿阿...吱吱...阿...阿...阿阿...阿...」
聲音停了,我已經哭得不能自己了。

「那是一天天累積錄的,到後來,他幾乎只能發出阿阿的單音了,但他仍繼續說著直到發不出任何聲音,
我記得他最後模糊還能拼湊出意思的一句話是:『仲廷,我很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樣,但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依潔...至少這幾個月先不要...』他...亮他...始終不願意耽誤妳讓妳擔心...
這就是這三個月的空白...我很抱歉...」仲廷顫抖著身體,他肯定很用力讓自己不至於哭到崩潰...
「還...還剩多久?」我勉強擠出一句話,慢慢移動至病床旁,
「已經搶救過好多次了,醫生說他能撐下去真的是很不可思議,本來不該只有短短這幾年時間的,但是因為一開始錯誤的方向,
 亮的自律神經障礙已經嚴重影響他的呼吸,我好幾次想放棄急救,我不忍看他持續受苦,但看到亮的雙眼...我知道,他很想再見妳一面,
 我做不到讓他抱著遺憾離開......」

我已經聽不清仲廷說的話了,我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,深愛我的男人,我深愛的男人,
「亮...」我看著他的雙眼,睜開著,好空洞無神,但我知道他也正看著我,「我也好愛你...好愛你...」
靜靜的緊握著他的手,我彷彿看到他眼角泛起淚水,我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了許多,以前...好像也曾有這樣的情景...
「嗶──」刺耳的機器聲劃破沉默,我看到仲廷快速的按下護士鈴,並衝出門口喊著醫生,
我的腦筋一片空白,彷彿被抽離了靈魂,而刺耳惱人的聲響仍持續著...

「嗶───」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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